这位道吉尔博士写的长篇大论,我也看过不少。 我只和他见过一次,那次是一个非正式的科学性聚会,和他见面的过程,很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不愉快。那次他正对着几个人,在侃侃而谈,说什么在金星的表面上,充满了氯 气,温度又高,所以不可能有生物存在云云。 听了之后,忍不注道:“博士,你有没有想到过,有些生物,非氯气和高温, 不足以生存?” 博士非常下高兴,仰起头,翘起了他的山羊胡子,望着我:“这样的生物在 那里?” 我道:“当然不在地球上,你刚说的金星的环境不适宜生物生存,应该是不 适宜地球生物的生存。如果金星上有生物,一定需要氯气和高温。” 博士发出了几下冷笑:“那是幻想小说中的东西,不是科学家研究的题材。” 我道:“那么,科学家要怎样研究?非等上了金星,在金星表面,看到了生 物,才肯定?” 博士斩钉截铁地道:“是!” 我牙尖嘴利,立时道:“事实上,让没有想像力的科学家到了金星上,也没 有用。就算金星的表面上,布满了生物,他们也认不出来,因为认定了所有生命 形态和地球生命形态一样,怎样去辩认一些形态不同的外星生物?” 博士的反应也来得极快,他“哈哈”笑着:“当你见了一样东西,不论它的 形态多么怪异,这样的东西会动,你就可以知道它是生物了。” 我也立时哈哈大笑:“第一,外星的生物未必会动,你得出了会动的东西, 把这个原则作为鉴定生物的标准,那是因袭了地球生物的观念,没有想像力,外 星生物,或许恰恰是不动的,第二,即使在地球上,动的也未必是生物。” 我说到这里,向外指了一指。那次聚会,在荷兰一处村庄上举行。我顺手一 指,指着外面耸立着的风车:“风车不断在动,它就不是生物……” 这一番话,令得不少人大笑起来,也令得道吉尔博士气得铁青了脸。我还想 进一步,这客气的指出,像他在从事的那类研究工作,其实一点价值也没有,重 要的是在观念上,肯定在浩瀚无涯的宇宙中,必然在许许多多星球上,有各种各 样的生物。 可是我才摆定了架子,准备发表慷慨激昂的言词时,就给聚会的主人硬拉着 去看他花园中所栽种的郁金香去了。主人事后埋怨我:“道吉尔博士是太空生物 的权威,你怎么可以这样得罪他?” 我自然不服气:“太空生物的权威?他和什么太空生物打过交道?我却有。” 主人道:“你那些事,谁知道是真还是假。” 我怒气上升:“早知道你这个聚会没有言论自由,我才不来。” 主人只好苦笑。这次不欢而散,以后有同类的聚会,我再也没有接到请柬。 有几个朋友,还是每年参加,据他们说,道吉尔博士每次都问起我,而且,把我 打听的十分清楚,总要在人多的时候,把我取笑一番,又封我一个头衔:“七星 幻想专家。” 我不介意人家称我“幻想专家”,道吉尔博士喜欢把他的毕生精力,花在肯 定或否定外星是否有生物,那是他的自由,谁也不能干涉。 有趣的是,这样一个在观念上和我截然相反而且又十分固执的人,居然会专 程来看我,那为了什么? 我“哦”地一声,“就是那个山羊胡子?” 我和道吉尔博士之间的事,来龙去脉,他都十分清楚。他笑了起来:“是他, 别多说了,立刻来就是!” 我考虑了一下,决定先去看看江楼月,他那边发生的事,可能有趣。 我道:“好,我就来。” 放下了电话,提起外套,走到楼下,又向茶几上的几面镜子看了一眼,仍然 无法想出和什么事情有关。 我驾着车到江楼月家去,他住在郊外,路途相当远,正是交通拥挤的时刻, 我跟在一列长车后面,慢慢向前驶,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汽车刺叭声。循声看去, 看到对面驶过来的一列汽车中,白素的车子,赫然在内,而且,按喇叭的正是她。 当我看到她时,她正按下车窗,伸手向车窗外指着。 这时,我和她驾着车,向相反的方向行驶。由于我们前后都有车子,不可能 停下来,必须保持车子的前进。当我看到她的时候,两辆车子最接近,继续保持 车子行动的结果,是越来越远。 我看到自素伸手向车窗外指着,一时之间,弄不懂她想叫我看什么,我也按 下车窗,大声叫:“什么事?” 我探头出去叫,车子的行进,自然而然慢了一慢。后面的几辆车子,立时大 按喇叭,把我的叫喊声,全都淹没。 白素显然比我聪明,她知道叫喊没有用,所以她只是做手势,仍然在指着。 她指的是车窗旁边的后镜。她指着倒后镜,是什么意思呢?我立即想到,那 是镜子。 我立时把一只手扬起来,放在前面,做了一个照镜子的姿势,白素连连点头, 也做着和我同样的姿势,接着,她迅速指了指她自己,点头,再指向她那只举起、 当着是一面镜子的手,连连摇头。 老天,我和白素有的时候,根本不必讲话就可以凭藉一些简单的手势,甚至 眼神,明白对方的心意。但这时,我却无法知道她的手势,是什么意思。 我想再做手势问她,可是已经没有机会,因为车子相反方向进行,距离越来 越远,我勉强转头去看她,后面车子中一个大个子司机厉声喝道:“开车子的时 候,看前面!” 我一面驾车,一面想,白素的手势,是什么意思呢?她不是性急的人,而居 然着急地想利用那么短的机会,用手势告诉我,那么,这件事一定十分重要。 可是我却偏偏想不出她想表达什么? 她想要告诉我的事,一定和镜子有关,她的手势表示,一个人在照镜子,到 此为止,很容易明白。 可是接下来,她指着她自己,点头,这表示什么呢?表示要多照镜子吗?再 接下来,她又指着代表镜子的手摇头,那又是什么意思,是指镜子不好吗?不要 照镜了吗? 随便我怎么想,都想不出来。 (我猜不出白素的手势想要表达什么,不是我的脑筋不够灵活,而是自素想 要表达的事,太超乎想像之外,太怪异了。就算她用话来说,第一遍,也不容易 听懂,何况只是手势!) 一直到我驶到了江楼月家门口,那是一幢相当大的花园洋房,我一按铃,在 一阵犬吠声中,开门的是江楼月。我一见到了他,立时把白素的手势,重做了一 遍:“在面前的手代表镜子,这些动作,什么意思?” 江楼月是一个瘦子,但是头相当大,年纪并不大,可是秃头秃得厉害,前额 突出,眼睛相当大,眉毛相当浓,样子本来就很怪,尤其当他瞪大眼睛的时候, 样子更怪,这时,他一听得我问了他这个问题,就用这个怪样子望定了我:“什 么意思?” 我道:“我在问你!” 江楼月仍然瞪着眼道:“谁向你做这种怪手势?” 我道:“白素!” 江楼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:“我知道了!” 他这样说,我倒并不感到意外.因为江楼月本来就极聪明,有着慎密而迅速 的思考能力,我忙道:“白素想说什么?” 他一面笑着,一面指着我:“尊夫人是在骂你,她说你是猪八戒照镜子,里 外不是人。” 我给他说得啼笑皆非,用力推了他一下,骂道:“去你的。”江楼月笑着: “别理会她这手势是什么意思了,快进去,有人等着你!” 我闷哼了一声:“不行,一定有重大关系,我先去打电话,再去看道吉尔博 士。” 江楼月有点无可奈何,可是,电话铃响了又响,没有人接听。江楼月在一旁, 十分不耐烦:“喂,你还要等多久,我保证道吉尔博士带来的东西,更能引起你 的兴趣!” 白素还没有回家,我只好放下了电话,跟江楼月进了书房,看到了道吉尔博 士。从上次见面争辩到现在,已经很多年,博士还是留着那簇山羊胡子。他一看 到我,就站起来,我和他握手:“博士,好久不见,你好。” 博士和我握手,有点心不在焉:“是啊,好久不见了。” 他等我们全坐了下来之后,精神才振作了一些:“卫先生,我们的观点不同, 这不必争论。这次,有点难以解释的事,你的经历——” 我见他有点迟疑,笑道:“我的那些经历,究竟如何,也不必争论。” 博士点头道:“对,不过,我认为你有资格,可以对这个事实,作一分析, 至少,可以有幻想性的见解。” 我伸了伸身子:“别在字眼上斟酌,究竟什么事情?” 博士一伸手,取过了一只公事包来,那只公事包相当大,一看就看出,那 是一只特制的公事包。这种公事包,用来放置最机密文件,看来像是皮制 品,实际上,皮是表层,在皮下,是一公厘厚的合成金属,极其坚固,普通工具, 绝对不能切割,而且,这种公事包,还有一种特殊的设计,它由密码开启,如果 转错了一个密码,整个公事包,就会自动爆炸。 所以,我一看到博士拿起公事包,放在他前面的几上,去转动密码,我忙道: “博士,希望你肯定记得密码。” 博士向我望了一眼,像是在怪我的话一点也不幽默。 公事包上,总共是两排,每排六个可以转动的数字键,博士停下来考虑了一 下,我在暗中替他捏了一把汗。 等他转完了十二个号码,抬头向我看了一眼,才取出了锁匙,插进匙孔中, 转动了一下。公事包发出了“拍”的一声响。博士直到这时,才向我道:“人家 说你什么都知道,看来不错!” 我指着公事包:“这种公事包,我见过好几次,最近一次见到,是在一个国 家的太空总署,由一位将军提着。” 道吉尔博士点头道:“是,我和他们联络过,所以,我才来找你,听听你的 意见。” 对方居然“虚心求教”,我自然也要客气几句,在寒暄中,他打开了公事包。 公事包的真正容积,看来比实际体积小,放着一只扁平的金属盒子,看来, 要打开这只金属盒子,还得费一番手脚。 我心中在想,他将要给我看的东西,一定极其重要,极其秘密。 博士把手放在盒上:“卫先生,我要给你看的,不,应该说,我要给你听的, 是一卷录音带。” 我心中“嗯”地一声,江楼月已经说过了,博士带来的,是“来自太空的声 音”。这时我心中有免有点疑惑,如果他带来的是外星人的对话,我怎么能听得 懂? 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,博士又道:“那是一段对话,不,实际上,只是几句。” 他讲得十分郑重,听来慢吞吞。我想要他快点把它放出来听听,他却又道: “那几句对话的来原,它的来龙去脉,十分复杂,我必须详细向你解释一下,你 才能明白。” 他的手一直按在那铁盒子上:“上个月,美国有一次太空探索行动,由三位 太空人驾驶的一艘太空船,环绕地球飞行十五天。领导这次飞行的,是出色的太 空人,葛陵少校。” 我“嗯”地一声:“是,全世界人都知道这次飞行。指挥员葛陵少校在太空 向他的妻子说了一句‘我爱你’,成为世界性的花边新闻。” 博士道:“是的,就是那一次飞行,很成功,这次飞行,我们称之为葛陵飞 行,有几项附加的任务,到现在为止,还是秘密。” 我明白他的意思,点头道:“你放心,我不会逢人便说。” 博士继续道:“近年来,我转变了研究方向,不再去研究外星是否有生物存 在。而是肯定了有,研究他们正在用什么方法,想接近地球,和地球通消息。” 我一听得他这么说法,不禁热烈的鼓起拿来:“早就该这样了!” 博士闷哼一声:“科学进步要一步接着一步,谁都知道喷射引擎的飞机比螺 旋桨进步,你不能说:早就该是喷射引擎。飞机的发展,必须经过螺旋浆的阶段。” 二、射向太空的讯息 他说得十分认真,而且也很有道理,我也根本不想和他辩驳下去,只是作 了一个手势,请他继续讲下去。博士道:“太空船上装上接收能力特强的天 线,在太空船飞行的时候,一直使用。目的是想接收来自太空的种种微波信 号,这些信号,在地球表面上,由于种种干扰而接收不到。” 我点头道:“很好的设想。” 博士抓了他的山羊胡子一下:“这项计划真只是一项设想,因为我们根本 不可能预料到会有什么结果,只是必须如此做。” 我作了一下手势,表示明白。 博士的解说十分详细,他又道:“我们考虑到,接收到的信号,可能有许多 种,必须将这些信号整理出来,这项工作,需要庞大的电脑来配合,这种特种 的解析、还原各种信号的电脑,早在三年之前,已经开始装置,江博士是设计 这座大电脑的主要负责人!” 江楼月道:“对,这座电脑,几乎可以把任何信号分析出来。” 我转移了一下坐着的位置,博士已经讲了很久,还没有讲到他接收到了 什么。我道:“对不起!我要打一个电话。” 我实在有点惦记着白素的她那几个手势,所以我按下了电话的号码掣, 但是等了一分钟,电话还是没有人来听。 我只好放弃,向博士扬了扬眉。博士道:“太空飞行十五天,安全降落,和 特效天线连结的部分的记录资料,就交到了我所管理的那个部门,我们将资 料送进电脑,用上亿个组成的电脑去分析,过程——” 江楼月打断了博士的话头:“不必详细说过程了,那太专门,卫斯理不懂 的。” 虽然江楼月的话正合我的心意,可是说得太直接了,令我有点不快,不过 那也是事实、我只好闷哼了一声。 博士道:“是,分析所得,极其丰富,我们找到了微小的殒石,在大空中划 飞的信号,又分析出了太阳黑子爆炸所发出的信号,种类十分多,有一项信 号,令我们迷惑,电脑分析不出,而那信号,却十分强烈,我们通过这座电脑, 把这组信号演绎为光电彼,使它在示波萤光屏上,现出变幻的波形。” 我看到江楼月似乎又想打断博士的话头。 我忙抢在他的前面:“让博士说下去,我懂。” 江楼月瞪还了我一眼,不再出声,博士道:“那么强烈的波形,这真是我们 喜出望外的收获,可是却研究不出是什么波形来,我们集中力量研究,那天, 一个小伙子忽然说:‘真要死,这组波形,看来就像是声波!’这本来就像是声 波的波形,任何人可以看得出来。可是那是来自太空的信息,每一个人觉得 它像声波,但是却不敢讲出来。” 我插言道:“有些事,往复杂的方面去想,反而想不到答案,因为答案很简 单。”当我在这样说的时候,我不禁想,白素的那几个手势,是不是答案实际上 也很简单,而我却想得太复杂了,所以想不出来? 道吉尔博士道:“是,当那小伙子说了之后,他自己也笑了起来:‘我们收 到了外星人的谈话,真了不起。’我当时就道:‘为什么不可能。把它还原成声 音,听听看。’整个研究组的人都兴奋了起来,想想看,来自外大空的声音!” 我向那扁平的黑铁盒子看了一眼,道吉尔博士深深吸了一口气:“这是一 项十分简单的手续,那座大电脑甚至没有这种功能——” 江楼月“哼”地一声:“谁知道有朝一日,会用到这项那么简单的功能。” 博士搔着山羊胡子:”我们用了另一具小电脑来做这项工作,不到一小 时,已经有了结果,绝对意料之外,我们得到了一段对话。” 我十分疑惑:“外星人的对话?你们能将外星语言翻译出来?” 博士望了我一眼,又取出了一条锁匙来,打开了那只铁盒子,原来那盒 子,是一具小小的录音机,他按下了一个掣钮,并没有说什么,只是向我作了 一个手势,要我听。 于是,我听到了一段对话。 别以为那清楚到了和普通录音机上放出来的两个人的对话一样,事实 上,那段对话,十分难听得清,有各种各样的杂音在干扰。道吉尔博士说他们 已经滤去了不知多少杂音,做得最好了。当然用心听,还是可以听得出,那的 确是一段对话。 对话只不过几句,我听了之后,不禁愕然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 先说说那段对话,对话一齐始,我就听出,那是英语对话,从环绕地球飞 行的太空船中,搜录来的信号,解析出来的声音,竟然是地球语言,这一点,已 经是古怪离奇至于极点了。 所以我一听之下,就怔了一怔,可是博士和江楼月两人,却立即向我作了 一个手势,不让我发问,要我继续听下去。 对话的全部如下:“那个人的名字叫白里契·赫斯里特,你记住了,我要杀 的就是他。” “哦,这位先生好像很有名!” “就是他!就是他!只要你能把他除掉,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。” “好,我的条件是——” “对话”就到这里为止,总共只有几句。 我听了一遍,翻了翻眼睛,看在博士的神情严肃份上,我又听了一遍。但 是不论听多少遍,我的反应,还是一样的,我有点愤怒:“开什么玩笑?” 博士道:“不是开玩笑,这的确是从太空船特种天线接收来的信号中演绎 出来的。” 我闷哼了一声:“听起来,像是有一个人,在委托杀手杀一个人。” 博士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 我用力挥了一下手:“一定有什么人,嫌你们的工作太闷,在开玩笑。” 博士的山羊胡子掀动着,十分愤怒:“你以为我们的工作程序是儿戏吗? 请你排除开玩笑的想法,千真万确,是特种天线接收到的信号演绎出来的声 音。” 江楼月也道:“因为事情怪异,怪得逸出了常理,所以,博士才来听取你的 意见。” 我苦笑了一下:“好,我就事论事。首先,我想肯定,这段对话,发生在地 球上,不会发生在任何外星上,因为我不认为外星人会讲地球语言。” 博士和江楼月都点头,表示同意,博士张口想说什么,可是却给我向他用 力挥了一下手,不让他开口。 我又道:“我再假设,这一段对话,不是面对面的对话,而是电话对话。” 我又挥了一下手,不让博士和江楼月开口,续道:“不但是电话,而且是长 途电话,可以肯定,是通过人造卫星接驳的长途电话,各位,问题分析到这里。 我以为不存在什么问题了。” 江楼月冷冷地道:“你的意思是,声波化为无线电波,传向人造卫星的时 候,恰好由太空船的特种天线,接收到了其中的片段?” “对!”我在他的肩头上用力拍了一下,“就是这样,或者类似的一种情 形。” 我得意洋洋地向博士看去,以为我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,替他解决了一 个难题,谁知道博士现出十分失望的神情来。 他并不望向我,只是望向江楼月:“江博士,看来卫先生对于一些电话信 息的传递过程,不是十分了解。” 江楼月道:”是啊!”他转向我说话:“卫斯理,你的假设不可能。我只向你 讲一点好了,博士设计的,装在太空船上的特种接收天线,根本不为普遍的无 线电波而设,简单地来说,地球上发射出去的无线电波,是收不到的。” 我瞪着眼:“不会有意外?事实是收到了。” 博士道:“收到的不是无线电波,是一种十分微弱的信号,我们如今终能 听到声音,是经过几十道演绎手续的结果。” 我有点窘:”可是,你刚才同意,那是地球上两个人的对话!”。 博士道:“是的,我们得到了这段对话,一面大惑不解,但是一面,对白里 契·赫斯里特这个名字,又感到熟悉。我们只略查了一下,就查出了这个人是 什么人!” 我怔了一怔,我对这个名字,并没有什么印象,所以我反问道:“那是什么 人?” 博士取出一只纸袋,打开,抽出几份剪报来,给我看。我看了,也不禁一 呆。报上刊登着“白里契·赫斯里特在游艇爆炸中丧生”的新闻。这个人,是 纽约华尔街一个十分出名的股票经纪行主理人,在股票投资方面,眼光独到。 他的分析,甚至可以导致被他提到的那份股票的市价上落,他是一个权威的 投资顾问,许多投资人喜欢把资金交给他投资,所以他是华尔街的一个大亨 级的人物,非同等闲。 他在佛罗里达度假,驾着豪华游艇出海,游艇发生爆炸而死,和他一起被 炸死的,是三个年轻貌美、职业不明的美女。 那艘游艇上,只有他们四个人。 报上还有他和三个美女的照片,这位先生,看来是一个花花公子型的中 年人,面目英俊,有着体育家的身型。 报上也有着他的小传,说他在大学求学时期起,已经艳史不断,他总共结 过六次婚,也离了六次婚,如今是美国社交界中的王牌单身汉。 根据佛罗里达警方调查,毫无疑问,游艇爆炸是由于一枚强力的遥控炸 弹所造成,这种爆炸手法,近十年来,颇为某些职业杀手所用,所以怀疑这次 事件,是职业杀手所为。 最后,报上记载着,由于他的突然去世,消息传到市场,纽约的股票市场, 甚至引起了一阵混乱,几种和他关系亲密的股票,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急剧下 跌,云云。 我把所有的剪报,匆匆看了一遍,不禁呆了半晌。 像他这样的人,在波诡云橘的投机市场活动,一定有不少敌人,有人买凶 杀他,不足为奇,奇怪的是何以买凶者和凶手的对话,会变成了特殊信号,在 太空中飘浮,而被葛陵飞船上的特种天线所收到? 我望着博士和江楼月,思绪十分混乱。 江楼月道:“怎么样?你的看法是——” 我只好摊了摊手:“我还是坚持我的第一个解释。无线电波有时会以游 离状态存在很久,什么时候,在什么情形下,被什么样的接收器收到,全然无 法估计。” 博士点头道:“我必须指出:这段对话,最初以信号的形式被接收,并不是 无线电波的信号,而是一种极微弱的类似脉动磁场所造成的光变信号。这种 信号,在天文学上,常可以在脉动变星的光变放射中找到,像天琴RR型变星, 就可以利用这种信号,来测定它的光变日期,等等。这是一门十分复杂的学 问,总之,你必须明白人发出的语言,绝无可能变成这一类信号!” 我不禁有点冒火:”博士,我怀疑你是不是一个科学家,你怎么可以漠视 事实?你口口声声绝无可能,但是事实上,明明有这样一个例子,如果人的语 言,绝无可能转变成为那种信号,你又怎么会收到这一段对话?” 对博士解释的那些专门学问,我自然不是很懂,但是我所说的那番话,却 合乎最简单的逻辑,博士没有法子反驳。 博士不断抓他的山羊胡子,不断眨着眼,江楼月的神情也一样,两个人一 句话也说不出来。 我又道:“我们只可以这样说,由于某一无所知的原因,世上,某两个人的 交谈,忽然变成了……那种信号,而且,从地球的表面上放射出去,被葛陵飞 船上的特种天线接收,又被你以种种复杂的手续还原,成了原来的声音。” 他们两个人向我望来,我忙作了一个手势,要他们容我讲完,我又道:“由 于有这样一件事实在,所以,我的分析是一定的。问题在于一无所知,那才需 要研究。” 博士首先吁了一口气,道:“你的意思是,人在地球表面讲的话,会变成类 脉动磁场信号,发射向遥远的大空中?” 我道:“我已经讲过,只有这个可能,你才会有这段对话,那两个人,总不 见得是在你想到过的什么天琴RR星座中商量如何杀人的吧?” 江楼月苦笑道:“当然不会!” 博士低声把我的话重复了几句,神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,望着我和江楼 月,却欲语又止再三,我皱着眉望着他,心中已决定,要是他再不出声的话,我 又要打电话去找白素了。 可是,就在我把手伸向电话之际,他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一样,开了口, 道:“事实上,我们收到的类似的信号,不止这一段,还有另一段。和这一段的 时间,大约相隔了三天。怪异的是,两段信号收到时,太空船都是在它在飞行 轨迹的同一点上。” 我“哼”地一声:“那有什么怪?只要在一个地方容易碰到这种信号,自然 会在同一个地点,碰上两次。” 江楼月道:“还有一段,博士,你怎么刚才一见我的时候,提也不提?” 博士苦笑:“那一段信号演绎成语言之后,内容十分惊人,唉,我不知道是 不是该向你们提,好,还是让你们自己听听吧。” 他说着,按下那个小录音机的掣钮,令磁带迅速地转过了相当多,然后再 按下放音掣,于是,我又听到了他提及的另一段话。 那不是一段对话,听了之后,我和江楼月都不禁发怔,江楼月也立即原谅 了博士为什么不一早提及,真的,关系太重大。那是一个人的独白,用的也是 英语,有浓重的美国口音,有几个字的发音,听来相当特别。 那段独白如下: “我一定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,最好,是把那个三流西部片明星于掉, 那就谁都会知道我了。” 独白很短,听了令人吃惊的原因,自然是一听就知道那个“三流西部片明 星”指的是什么人,把他干掉,的确可以世界扬名。 我和江楼月都不出声。这段独白,和那段对白不一样,对白中的事,已经 发生,可是独白中的事,还没有发生,要是那个人已经干了这件事,一定举世 皆知。 博士叹了一声:“是不是很惊人?我们考虑了两天,觉得必须把这件事报 告。于是,由我签署了一份报告,交给有关方面,告诉他们,有人企图谋杀美 国总统,结果——” 他苦笑了一下,脸红了红:“结果,人家问消息的来源,我据实说,如果不 是我在科学界极具名声,只怕就会被当面训斥。” 江楼月“嗯”地一声:“本来就是,在美国,起谋杀总统念头的人,看来很 多。” 博士摊着手:“对,或许这种事,永不会发生,可是,这段独白,说明我们手 头上,已经有两个例子。” 我立时道:“这更证明我的说法对,由于某种不明的原因,地球表面上,人 的语言,会转化为一种十分奇怪的信号。” 博士用力打着他自己的头,江楼月也皱着眉,这两个大科学家,看来有得 伤脑筋了。我和他们的立场不同,他们是在探究原因,我则在幻想方面着想, 所以,我忽然道:“要放射一艘太空船,到接收这种信号的地点去,应该不是难 事?”博士呆了一呆:“当然,在技术上不是难事。” 我指着他:”那就好办了,把你的特种天线改良,专为接收这类信号而设, 然后,装在太空船上,先发射到那个地点去,看看是不是可以接收到更多的地 球上人与人之间的交谈。” 道吉尔博士在听得了这样说法之后,一开始,现出了极兴奋的神情来,但 接着,便连连摇头:“开玩笑,开玩笑。” 我不服道:“怎么是开玩笑?” 博士道:“美国每一项太空发射,都是经过长期企划,怎么可以突然之间 加一项?那绝无可能。” 我不喜欢听的话,就是“绝无可能”,偏偏博士就最喜欢说这句话。我立 时道:“怎么会绝无可能?事实上,不需要一艘太空船,一枚小型的人造卫星, 就可以胜任有余。” 博士沉吟道:“这倒是真的。” 我又道:“现在,连一些比较像样的商业机构,都在发射人造卫星,你的发 现如此重要,以美国政府的力量,发射一枚人造卫星去搜集这种信号,算得了 什么,一定可以做得到!”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,当然也知道,我说得简单,真要做起来,也相当困难, 但至少不是“绝对做不到”。 博士被我说的有点意动,江楼月在一旁道:“我看还是不行,除非那个想 杀美国总统的人,把他的话,变成了行动,恐怕美国政府才会考虑。” 博士叹了一声:“一定要做,未尝没有可能,但这样做了,又有什么用?只 不过收到多一些对话。地球上每一秒钟,不知道多少人在对话,光是去证实 这些对话是不是会变成事实,没有意义,重要的是,地球上的对话,何以会变 成了那么复杂的信号!” 我有点不耐烦:“所以,才要有进一步的实验,我刚才的提议,是唯一的办 法。” 江楼月仍在不住的摇着头,以为我是在胡闹,博士紧皱着眉,看来像是认 真在思考我的提议:为了这些奇怪来源的信号,专门发射一枚人造卫星到太 空去。 博士看我像是急于想离去,忙道:“卫,我想听听你的意见——你常有十 分古怪的想法,在常理之外,可是却又很有启发作用。” 我一听得博士这样说,不禁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。虽然他用的词句十分 委婉,可是那仍然分明是在说我好作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! 江楼月看出了我的不快,十分正经地道:“卫斯理,你别生气,人类科学上 所有的发展,全从虚无的设想上来。” 博士忙道:“是啊,要不是有人梦想飞上天,根本不会有飞机。” 我给他们两个人的恭维,逗得笑了起来:“好,这件事,要叫我来设想的 话,那只是一个偶然的事件——” 博士立时道:“偶然的事件,也必然有它的成因。人类第一次见到火,可 能是由于偶然的雷击,击中了木头所引起,但如果不是雷击的能量,使这块被 击中的木头,达到了它的燃点,偶然的起火,就不会发生。” 我点头道:“当然,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,我也不会说你在大空上接到了 信号,是完全无中生有的事。人讲话中发出声波,就有可能被接收到。” 博士叹了一声:“你还是不明白,我接收到的信号,和声波的状态相去十 万八千里,绝不相同!” 我瞪着眼,道:“或许,由于种种不同的原因,使声波转换成了你接收到的 那种类似电磁脉动的信号。” 博士不出声,只是一味摇头。我只好摊手:“老实说,我实在想不出其中 的缘由,请原谅。” 博士向江楼月望去,忽然向江楼月讲了一句德语。我猜想他可能以为我 听不但德语,因为他讲的话,对我无礼至极。 他望着江楼月道:“我想他真的想不出什么,他连他太太对他做的一个手 势都不明白,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有想像力。我以前叫他幻想专家,看来叫错 了。” 江楼月知道我全然懂德语,博士讲到一半,他已连连摇手,示意他不要讲 下去。可是博士全然未觉,还是把话讲完。刹那之间,江楼月的神色,尴尬到 极点,我自然大怒,重重闷哼一声:“两位,再见!” 我这一句话,就用纯正的德语,话一出口,博士吓了一大跳,我狠狠地瞪 了他一眼,转身朝门外就走。 我来到门口,听得博士和江楼月同声叫我,我头也不回走了出去。 我驾车回家,一路上,仍然不断思索着白素那几下手势的意思。可是总 想不出来。自己也觉得十分窝囊,正如博士所说,连自己妻子所做的手势都 想不出,可以说没有想像力至于极点。而我,却一直自负想像力十分丰富! 到了家,推开门,大叫白素,可是白素显然没有回来。 我十分气闷,来回走着,又打了几个电话去找白素,都没有结果。我把手 按在电话上,思索着自素可能到什么地方去,一面仍想着她那几下手势。 突然,电话铃声大作,我以为那一定是自素打来的了,谁知道拿起电话, 只听到一连串急促的喘息声,我连说了几声“喂”,对方以一种迸出来的声音 叫道:“天,你听到没有?” 那是江楼月。我无法知道他在搞什么鬼,不过听他的语气,像是有八十 个恶鬼正在追着要咬他的屁股。我道:“听到什么?” 江楼月仍在喘气:“你听听收音机,或打开电视看看,天!” 喜欢在紧张的时候叫“天”,原是江楼月的口头禅,这时他连连叫着,可知 他的紧张程度。我还想问,他又连叫了两声:“我和博士,立刻就来你这里。” 接着,他就挂上了电话。我呆了极短的时间,打开收音机,也听到了江楼 月要我听的事。 收音机中,传出播音员急促的声音:“本台才接到的消息:美国总统雷根, 在一个公开场合中遇刺,行凶者当场被保安人员擒获,雷根总统据说伤势严 重,正在医院急救,有进一步的消息时,再向各位听众报告,请各位随时留意 收听。” 播音员一直在重复着这几句报告,我听了之后,也不禁呆了半晌。 道吉尔博士在太空中收到的信号! 从他收到信号之中解析出来的对话或讲话,都会变成事实。 这种现象,确然令我震惊,我继续留意新闻报告,这是世界上每一个人所 知道的事实,不必再详细叙述新闻报告的内容。 大约在半小时之后,门铃响,我打开门,看到面色苍白的江楼月,站在门 外,他一见到我,就道:“天,果然发生了,果然发生了。” 我向他身后看了一下,他的身后没有人,我问:“博士呢?” 江楼月定了定神:“他本来和我一起来,但临时改变了主意,回美国去了, 他感到你的提议,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,进行起来容易得多。”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江楼月又道:“他还要你立刻去,我已经问过了,一小 时之后,有一班直飞美国的飞机,你快点收拾行李。” 我呆了一呆:“为什么我也要去?” 江楼月道:“你是提议人,博士怕他不能说服上头,所以要你去帮他。” 我啼笑皆非,这真是没有来由至于极点,要是太空总署不肯放一枚人造 卫星上天,我去了又有什么用?我又不是美国总统,也根本没有左右美国高 层决策的能力。 所以,我摇着头:“算了吧,我还是留在家里,猜猜妻子的哑谜好。” 江楼月叹了一声:“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器?” 我仍然一个劲儿摇头,江楼月道:“好,你不去,也由得你。这事情,可大 可小。如果有一种方法,可以把球上所有人的对话接收,那就等于在每一个 人身上,装上了偷听器,人和人之间,再也没有秘密可言,这种能力,如果落在 有意称霸全球的政治野心家手中,那不知是什么局面了。” 我闷哼了一声:“这是三流电视连续剧中的情节,一点也不新鲜。” 江楼月瞪了我一眼:“我不是在说笑——” 我连忙道:“我也不是在说笑,我真的不想去。” 江楼月叹了一声,坐了下来,神情十分沮丧,我也不和他说话,他坐了一 会,又站了起来:我再和你联络。” 我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,江楼月垂头丧气地离去。 一直等到天黑,白素仍音讯全无。 我打电话给小郭,托他去找张强。不多久,小郭就有了结果。 小郭在电话中道:“张强的职业是医生,精神病科医生。他在一家精神病 院工作,我询问过,今天他不当值,明天一定会到医院去。” 小郭的调查工作,可以说无懈可击。我向他道了谢,放下了电话。知道 了张强的身分,可是我仍然无法和他立时联络,也不知道他来找白素是为了 什么。 我来到书房,坐在书桌前,又将白素的手势想了一遍,还是想不出是什么 意思。我百般无聊,打开晚报不经意地翻着,忽然看到一则小消息:“日本著 名棋手,曾有棋坛怪杰、鬼才之称的尾杉三郎,突然神经错乱,进入精神病院 治疗,日本棋坛及爱好棋艺人士,均大惋惜。” 新闻所占据地位极小,这位尾杉九段,倒是相当出名的人物。本来,这段 新闻,也引不起我的注意。我想多半是因为我才知道了张强是一个精神病医 生,两件事之间,可算是略有联系,所以才注意了这则新闻。 白素竟然到了凌晨两时,还是音讯全无,这真是怪到了极点,我有点心神 不宁的躺了下来,一直到天蒙亮,我才胡乱睡了一回。 醒来,白素还没有回来。也没有心思进食,驾车直驶向那家精神病院。 在我离家之前,我留了一张字条给白素,告诉她找我的行踪,同时要她如 果回来了,千万别再出去,一定要等我和她见了面再说。 那家精神病院的正式名称是“安宁疗养院”,位于市郊,规模不算很大,但 是设备十分完善,收费极高昂,普通人不能进来。 这年头,不少病人,可能是有钱人更容易得精神病,所以,我驾车来到门 民看到绿草如茵的草地上,不少病人,每一个都单独由一个护士陪同,有的 在散步,有的一动不动坐着,有的正在对着树或椅子说话。 我下了车,在门口的传达室中,表明了我的来意。传达室打着电话:“张 医生,今天还没有到医院来。” 我呆了一呆:“他什么时候才来?” 传达道:“他应该早来了,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还没来?我想——” 我不容他“想”下去,“让我见一位他的同事。” 传达才道:“好,你……可以见梁医生,梁医生是张医生的好朋友。” 传达又联络了一会,才打开门,让我进去,告诉我梁医生办公室的所在。 我走了进去,穿过草地,进了医院的建筑物,经过了一条走廊,看到了一 扇门旁,挂着”梁若水医生”的名牌。 我敲了门,顺手一推,门打开,里面没有人,我抬头一看,就陡然怔呆:办 公室的墙上,挂着一幅画,那幅画,正是我在台北一家画廊中看过的,还为它 和一位女士讨论过的那幅“茫点”。我走近几步,可以肯定就是这幅画。我正 在想:怎么那么巧?在我身后,已有脚步声传了过来。我转过身,看到一个穿 着医生白袍的年轻女郎,正站在门口,以十分惊讶的神情望着我。我道:“对 不起,我来找梁医生。” 三、精神病恩者 那女郎的神情更加讶异,这种神情,只有当一个人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 出现的人,忽然出现在眼前,才会现出来。可是,这个女郎,我可以肯定,以前 没有见过。她有着略为尖削的下颌和极其白皙的皮肤——现代女性,很少有 那么白哲的肌肤!她显然是真的感到惊讶,当我说了那一句话之后,她睁大 了眼望着我,一副不知如何才好的神态。我按捺着心中的好奇:“我来找张 强,可是传达说他不在,又说梁医生是张强的好朋友,我想梁医生可能会知张 强的住址!” 那女郎又吁了一口气,这才道:“原来是偶然的。” 她一张开口,我也不禁“啊”地一声,那是一个略带沙哑,可是听来十分优 美动人的声音,人,我没有见过,声音,我是听过。 我立时想起她是什么人来了,指着墙上那幅画:“真太巧了,梁医生不 在?” 那女郎伸出手来:“我的名字是梁若水。” 我和她握手,吃惊于她的年轻:“这更巧了。” 梁若水微笑着,也向墙上的画望了一眼:“我们讨论过这幅画!” 我想起在台北画廊中那段对话,点了点头:“你喜欢这幅画,买下来了。” 梁若水望着画,有点发怔,我感到相当好笑。当时,我曾在街上,想再见 到她,可是没有结果。我也曾想过这个女郎的身分,可是随便我怎样想,我都 想不到她会是一个精神病医生,张强的同行。 看来,传达的话不错,张强和梁若水,年龄相仿,职业又一样,平时他们一 定很接近,所以医院中的人,知道他们是好朋友。 我道:“张强的住址,梁小姐——” 梁著水转过身来:“我知道,可是他不在家。” 我略怔了一怔,梁若水但然道:“他就住在医院附近,我每天经过他的家, 就会响喇叭,今天他没有出来,我以为他先来了,结果也不是。” 张强在昨天来找我,显然是遭到极度困扰,我越想越觉得事情有点不妙, 神紧张起来,问道:“最近可曾有什么事令他困扰的?” 梁若水一怔,不知道我这样问是什么意思。我约略将昨天张强来找我的 经过讲了一遍。 梁若水摇头道:“不知道他有什么事,那次在台北,我看到你的签名,张强 时常提起你,说他的哥哥,有一个极其出色的朋友,就是你。他是你的崇拜 者。” 我听得梁若水这样讲,不禁有点脸红,张强一定有重要的疑难,才来找 我,可是我对他却十分冷淡,几乎没有把他赶出门去。 我忙道:“他住在什么地方,请你告诉我。” 梁若水道:“就在附近,你驾车向右,可以看到一排小巧的平房,他住在第 五号,墙外种满了竹子,十分容易找。” 我向外走去,才到门口,就看到有一位少女,神情焦急地在旁边一问办公 室前,不断敲着门,用相当生硬的英语在间:“张医生在么?” 我向她敲着的门看了一眼,门上挂着:“张强医生”的名牌。 梁若水向那少女走去:“张医生不在,请问你——” 那少女神惶急:“我哥哥怎么了?我一接到通知,立即赶来,请告诉我,我 哥哥怎么了?他一直是好好的,怎么会发疯?” 我仁立听到这里,已经知道那少女是病人的家属,我也没有兴趣再听下 去,向梁若水作了一个手势,就向外走去。 在我向外走去之际,还听得梁若水和那日本少女在交谈(那少女的声音 和她的神态、动作,一望而知她是日本人)。梁若水在问:“你的哥哥是——” 那少女急急地道:“我哥哥的名字是时造旨人,我是时造芳子——请多加 指教。” 芳子在急促的说话中,也没有忘记日本人初次见面时应有的对话礼貌。 梁若水“啊”地一声:“你是时造先生的家人?时造先生是张医生的病人,张医 生又不在——” 那位时造芳子小姐显然焦急无比:“让我见见我哥哥,我哥哥一直好好 的,他现在怎样了?我是她唯一的亲人。” 梁若水叹了一声:“时造小姐,你可能不明白,我们这里,每一个医生负责 治疗若干病人,由于精神病患者,和别的病患者不同,主治医生要对病人进行 细心的观察,整个治疗过程,是一个十分精密的计划——” 芳子打断了梁若水的话头:“我知道这些,只要见我哥哥。” 梁著水却自顾自继续说着:“这个计划不可能被打优,所以,如果不是主 治医生的批准,其他任何人,都无权决定病人是不是可以接见外人。” 芳子的声音中,充满了哭声:“我不是外人,我是他的妹妹。” 梁若水又解释着,我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,走出了医院,来到草地 上。我想:那个时造旨人,病情一定相当严重,不然,那个叫芳子的少女,大可 以在草地上找到她的哥哥。 这些事,当时想过就算,当然想不到,这个时造旨人,正是导致张强要来 找我的主因。 经过了草地,快要来到大门口时,突然有人叫道:“等一等。” 我停了脚步,看到一个中年人,慌张地向我奔来,他奔得十分快,有一个 护士在后面追着他。那中年人穿着病人的衣服,在这间医院中的病人全是疯 于,一个疯子叫我等一等,还有什么好事?我已准备把他推开去,这个中年人 喘着气,来到我的面前:“先生,我给你一样东西,你等一等。” 这时护士也追了上来,扶住了他:“洪先生,你该回去休息了。” 那中年人挣扎道:“不,我要给这位先生看一样东西,你看,你看。” 他一面说,一面将双手举在我的面前。我注意到他双手虚摆在一起,像 是双掌握着什么。这时,他举手向我,神情认真,双手缓慢地打了开来:“请 看,先生,请看!” 看他的动作神情,像是他手中握着的东西,在他双手一打开之后,就会飞 走。我十分好奇,不知这个精神病患者给我看什么,自然向他缓缓打开的手 中看去,一看之下,我真是啼笑皆非,自己骂自己,怎么会和一个疯子打交道。 这个人手中,什么也没有! 可是,这个人仍是一本正经地望着我:“先生,你说,那是什么?我手中的 是什么?” 我没好气地道:“是空气。” 那中年人怔了一怔,摇头道:“空气?不对,不对,空气是无色的气体,可 是你看,这个固体,你看,这东西的颜色多么鲜艳,请告诉我,这是什么?” 他在问我的时候,想求得到答案的神情,十分真挚动人,使人不忍心去斥 责他,可是实在又不知如何回答才好。 那护士苦笑道:“先生,他是一个病人!” 我苦笑着:“我知道,他……这就是他的病徽?” 我一面说着,一面向那中年人虚摆的双手,指了一指,护士神情无可奈何 地点了点头,我只好耸了耸肩,那中年人更焦急,拦住了我的去路:“请你再看 看仔细,这东西,是不是——” 我在“是不是”之后,说了一个相当长的我听不懂的词,听来有点像拉丁 文。 我叹了一声:“先生,你手里,什么也没有。” 那中年人一听得我这样说,神情十分愤怒:“怎么什么也没有,我看一定 是——” 他又说了一遍那个名词,我模仿着他的声音:“那是什么?” 中年人笑了起来:“哦,那是一种蛾,它的学名。真奇怪,我真不能肯定, 根据一切文献记载,这种蛾,只有南美洲被发现过,这里是亚洲,怎么也会有 这种蛾?” 中年人说的时候,护士不断拉他的衣袖,想叫他离开。那中年人发怒: “别碰我,要是这只蛾飞走了,上那里再去捉第二只去?你可知道,这可能是 生物学上的大发现!” 他态度认真,以致令得我怀疑是不是目力有问题,我再探头向他的双手 之中看去,他也小心翼翼地将双手靠得我近了些。当我又看了一眼之后,我 不禁又骂了自己一声蠢蛋,他手里当然什么也没有,要是真有一只蛾,那么, 那一定是一只隐形蛾,那倒是生物学上的一大发现了。 我决定不再理会他,转过了身去,那中年人还想和我说话,护士已大声 道:“洪先生,维也纳有信来了,是陈博士给你的。” 那中年人一听,立时现出十分高兴的样子,连声道:“人在哪里?在哪 里?” 看来,这位“维也纳的陈博士”,对他来说,十分重要,所以他才一听得有 陈博士的信,就紧张了起来。我趁机向外走去,自然,没有再回问“维也纳的 陈博士”是什么人。 一个自以为双手之中有一只蛾的神经病人,我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又可 哀,一只蛾,这种想法是怎么来的?为什么不是别的东西? 胡乱想着,来到了车房,上了车,根据梁若水所指的路,向前驶去,不一 会,就看到了一排平房。其中有一间的周围,种满了竹子,我在门口停了车, 去按门铃。门铃响了好一会,没有人来开门。 张强不在家。这令我很踌躇,可以肯定的是:张强一定有什么重大的困 难不能解决,所以才来找我。 我令张强失望,不过,白素一定尽全力帮他。令我不明白的是,白素在于 什么,以致令得她非但不能回家,连一个电话联络也没有? 我一面想着,一面打量着张强住的房子。要进入这样的平房,再简单不 过,我来到窗前,伸指在玻璃上叩了几下,考虑敲碎一块玻璃,打开窗子,跳进 屋去。 我俯身拾了一块石头,准备去打玻璃,身后有人叫道:“卫先生,我有锁 匙。” 我认出那是梁若水的声音,转过身来,梁若水向前奔来,在她的身后,跟 着那个日本少女时造芳子。 她们两人来到了门口,梁若水取出了锁匙来,我道:“张强不在家,我怕有 什么意外,所以想进屋子去看看。” 梁若水谅解地点着头,对芳子道:“张医生不在家,你可以进去看看。” 芳子的神情十分不安:“我哥哥……张医生要是不在,真的不能见?” 梁若水已推开了门:“一来,这是医院的制度,二来,你突然出现,可能使 你哥哥的病情加深。” 芳子哺哺地道:“也有可能,我哥哥一见到我,病就好了,他一直很正常。 从来没也没有……精神病……” 梁若水同情地望着芳子:“精神病有很多例子是突然发作的。” 芳子叹了一声,不再出声,先跨了进去。屋子陈设相当简单,出乎意料之 外,单身汉的住所,竟然十分整洁。我心中想:这多半是梁若水持有这房子的 锁匙的缘故。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,我向她望了一眼,梁若水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,俏丽 的脸庞上,略红了一下,然后,她大方地道:“我和张强,十分接近。” 我为了避免梁若水难为情,将话题岔了开去:“那么,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困难,你应该知道。” 梁若水摇着头:“不知道,我猜想是他业务上的事,我们工作性质相同,曾 经有过约定,相互之间,不谈工作,因为平时谈话也谈工作,未免太无趣。”我 四面看了一下,没有发现什么异状,倒是梁若水忽然发出了“咦”的一声。我 向她看去,看到她的视线,停一在面墙上,那墙上什么也没有,但是却有着一 个椭圆形的印子、颜色比印子旁的墙纸来得新,可想而知,这墙上原来挂着东 西。 我随口问道:“少了什么?” 梁若水道:“一个镜子。” 墙上挂着一面镜子,十分普通。就算挂在墙上的镜子取下来,也不足为 怪。可是这时,我一听到“一面镜子”,就陡地震动。 镜子!张强所遭遇到的不可解决的事,一定和镜子有关!白素在车中向 我打手势,也一起指着倒后镜。 大约是我在刹那问,神情变得十分古怪,是以梁若水向我望来,带着怀疑 的口吻:“怎么啦?”